醫學研究部 黃舒宜助理研究員 

在現在這個網路媒體爆炸的年代，媒體的識讀已成為一門學問。閱聽人除了要能分辨資訊的真偽與可信度、評估報導的立場與脈絡，還可以主動搜尋、選擇、比較、查證訊息，進而反饋媒體，甚至積極發揮言論自由，創造新的資訊並加以傳播。同樣的，open access運動發展至今，掠奪性期刊猖獗，論文工廠的亂象也造成撤稿數量大增，科學文獻也需要高度的識讀力。科學的發展奠基於知識的累積，因此研究人員必須認知到現今科學出版所面臨的問題，才能在參考文獻時不被錯誤訊息所誤導，在論文投稿時選擇最適合的期刊。以下將針對文字抄襲、圖像錯假、論文工廠及問題出版社/期刊等四個方面來介紹。

錯假論文的樣態中，文字抄襲的問題目前已有成熟的工具，例如iThenticate原創性比對系統等，可以快速偵測論文與已發表文獻及網路資料的相似程度，使得抄襲的判定相對容易。為避免抄襲問題，許多人在引用文獻的時候會將原文改寫，改寫的時候請注意用字選詞，不可為了改寫反而造成錯誤。事實上，許多專有名詞本身就有一定的長度，特定現象或研究方法的敘述也無法有無窮盡的變化，所以論文的相似度最後還是需要人工判定，才能知道相似的原因是否可能來自抄襲。在ChatGPT問世之後，越來越多關於生成式AI應用於學術研究的討論。在論文寫作方面，要注意不可上傳機密或個資的內容。最重要的是不能全盤相信AI所提供的內容。如果只是單純使用AI工具進行翻譯或英文的文法檢查，則應該在論文的acknowledgement揭露，以避免不必要的爭議。更多關於AI的應用原則，請參考台灣學術倫理教育資源中心網站。

圖像的錯假問題則較難發現，目前仍沒有大規模的資料庫可以做為比對的基礎，僅能針對特定圖像進行比對檢查。雖然越來越多期刊投稿時就要求提供原始檔案，並進行更仔細的圖像變造審查，但難免仍會有錯假的圖像被刊登出來。論文中一旦出現錯假圖像，若是被讀者發現通報期刊，期刊必須與作者溝通進行調查，處理時間較長。這種情況下，時常可以在PubPeer先看到警告，建議可以加裝Chrome的PubPeer extention，即可在期刊或搜尋文獻的網頁即時顯示該文獻是否有出現在PubPeer。在此提醒PubPeer為論文討論的論壇，並非所有的討論都是關於論文的瑕疵，所以看到警告時務必確認討論的內容，不可一概而論。圖像造假的問題在AI製圖越來越簡便之後變得更嚴重，因為如果整張圖像由AI生成，勢必不會有可察覺的變造痕跡。雖然現在一般AI製圖的品質仍可以辨識，但在不久的將來，隨著AI能力的再進化，就可能產生嚴重的問題。學術界要如何偵測不當的AI應用，將是一大挑戰。

論文工廠是大量販賣虛假論文的非法營利組織，規模之大，引起了國內外的廣泛報導討論。論文工廠營利的方式除了依作者順序販賣不同價位的列名，也可能依照作者的要求提供特定主題的客製化論文。因為論文內容純屬虛構，有時會出現違反常理的內容，例如方法中的研究機構竟直接寫XXX hospital、前列腺癌的病人包括女性、問卷調查的平均結果出現負值等。另外如果是客製的論文，常會大量引用自己先前的研究成果，這也被列為論文工廠論文的一大特徵。如果是不同作者排序分開販賣的情形，還可能造成作者專長領域與論文內容不符，或者投稿過程中變更或新增作者的狀況。為了快速發表，則會發生一稿多投或論文主題與期刊領域不合的狀況。如果有觀察到一種或多種這類現象，就要提高警覺（文獻1、連結）。

論文工廠的假論文要如何通過期刊的同儕審查呢？最主要的方式應該是瞄準審查較不嚴格的期刊大量投稿，但也有報導指出，論文工廠會與期刊編輯串通，尤其是利用特刊的客座編輯大量刊登虛假論文。在2023年Web of Science移除impact factors的80多本期刊中，包括了19本Hindawi出版社的期刊（連結）。起源是老牌出版社Wiley因為希望有一個open access的出版平台，在2021年併購了Hindawi。之後Wiley主動針對Hindawi旗下可疑的期刊和論文進行全面性的調查，發現大量論文工廠的論文，光是2023年一年內，Hindawi就撤稿了超過8000篇的論文（連結），除了被取消impact factors的19本期刊之外，又自主停刊了4本期刊。2023年12月，Wiley/Hindawi發表了白皮書說明調查的經過，並宣布將於2024年將Hindawi旗下的期刊併入Wiley，Hindawi的名稱將在學術出版界消失。

2023年被取消impact factor的期刊中有兩本是MDPI出版社旗下的期刊，其中一本是MDPI旗下刊登論文量最大的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IJERPH）。這本期刊是2022年所有Mega journals論文刊登量第二大的期刊，當年度公布的2021年impact factor有4.614。MDPI發聲明表示，這本期刊被取消impact factor的原因是因為收錄的論文主題偏離了期刊當初設定的領域，但許多學者認為原因可能不只如此。事實上，MDPI最受到學界注意和批評的一點是出版的特刊數量非常多（連結）。實因特刊常由不同的客座編輯所負責，期刊主編對於特刊的控制很小，加上MDPI的行政編輯並非科學專業人士，因此文章的品質幾乎無法控管。此外，如果利用特刊刊登大量回顧性論文，還可以大量引用同期刊或同出版社其他期刊的文獻，甚至回顧性論文本身被引用的機會也比一般原著論文來得高，因此可以有效衝高期刊整體的引用次數。截至2024年五月，MDPI旗下共有432本同儕審查期刊，其中JCR收錄有impact factor的共208本。據統計，MDPI在2023年以前出版的特刊總量大約5萬本，但2023年一年內共出版了65,191本特刊，成長速度驚人。查詢MDPI網站發現，光是2024.05.23當日截稿的特刊就有1985本（不確定是否最後都會出版），且2025年以後預計出版的特刊也已經有2377本。雖然期刊宣稱所有論文都會經過同儕審查，但如此大量的論文，要如何找到足夠的審查者? 根據MDPI所發布的2023年度年報，該出版社從論文投稿到刊登的過程天數中位數是41天，以同一天截稿的1985本特刊來計算，41天內要找到審查者、第一輪審查、作者修改、再送回審查者確認，完成整個同儕審查的過程，是否可能做到？然而MDPI的論文品質雖受到質疑，其速審速登的作業方式，卻可能正是MDPI吸引許多人投稿的原因。從另一個角度來觀察分析，此種速審速登模式也似乎刺激了整個學術出版界，有越來越多的期刊採取措施，積極地縮短審查的時間。但是無可諱言，以MDPI所刊登的論文數量來看，姑且不論其中是否有跟Hindawi一樣來自論文工廠的假論文，因審查時間的壓力所造成論文品質的良莠不齊，就可能對學術研究造成不良的影響。

台大醫學院於2023.05.02公告了加強實質審查期刊的名單，提高校內研究者對此議題的認知。公告的名單分為兩類，其中類別一針對出版社之營運模式或期刊之審查過程、投稿接受率、引用率操作方式等面向尚有所疑慮者，例如MDPI、Frontiers Media、Baishideng Publishing Group、OMICS Publishing Group、Hindawi Publishing Corporation等出版社或使用類似營運策略之出版社所發行之期刊。除了前面提到的MDPI和Hindawi，掠奪性期刊也都歸於此類，其中OMICS更是唯一得到美國法院認證的掠奪型出版社。Frontiers算是比較資深的出版社，從過去就時不時出現負面消息，從早期有研究者指出其審查系統把拒稿的選項藏得很深造成難以拒稿，甚至因為審稿標準的爭議大量開除期刊編輯，到近期則發生回顧性論文採用不知所云的AI製圖，造成論文刊登後三天就撤稿的狀況，可見同儕審查確實有不夠嚴謹之處。類別二則是期刊官網中敘明「不以審查人認定之科學重要性作為論文接受與否之依據」之期刊，因為此類期刊的審查標準與一般所認定的不同，審查的時候不把文章的關注度（interest）、重要性（impact）、顯著性（significance）、新穎性（novelty）等面向納入考慮。類別二的期刊有時又稱為巨錄期刊，可以參考教育部台灣學術倫理教育資源中心的說明（課程、海報）。台大醫學院在2023.09.28的第二波公告中新增了BMC旗下期刊的清單，可以發現BMC旗下的期刊並非全都符合類別二的定義，所以只有部分期刊被納入。未來在投稿之前，建議先確認期刊的論文審查標準，以避免不小心投稿到類別二的期刊。論文的實質審查執行上並不容易，台大醫學院開此首例後，後續獲得各大院校的響應，紛紛提出類似的作法。此舉提高了台灣學術界對於這兩類出版社/期刊的廣泛討論，希望能增加未來大家論文投稿時對期刊定位及品質的判斷能力。

總結來說，為避免參考文獻時被錯假文獻所誤導，或者投稿時不小心投到品質堪慮的期刊，建議大家要隨時提高警覺：

1. 小心掠奪性期刊陷阱，不要點擊email連結，期刊impact factor應由Clarivate的Journal Citation Reports官網查證。

2. 直接搜尋期刊名稱與“predatory”，看網路是否有相關討論以及討論的內容 。

3. 善用資料庫與學術社群做查證，例如：Clarivate（WoS）、Scopus、NLM等 。

4. 長期關注期刊JCR資料：刊登文章數量變化、期刊自我引用率及同出版社引用率及變化、發表是否集中來自少數國家/機構等 。

5. 長期觀察期刊網站：投稿到刊登的時間、收費項目、同儕審查資訊、出版社的易主、期刊編輯的變更等。

6. 直接評估論文品質：研究設計、敘述邏輯、文獻引用、排版/文法/拼字錯誤、圖片解析度等 。

7. 如對相關議題有疑問，請參考及諮詢台灣大學醫學圖書館研究歷程支援或醫學研究部英文論文及研究計畫諮詢服務專區。

科技發展與時俱進，論文出版的制度與弊端也不斷推陳出新。唯有平時多注意，培養論文識讀力，才能確保參考文獻時不會受到錯假論文的誤導，論文投稿時不會誤入掠奪性期刊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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